2003年11月24日,摩納哥赫米塔日大酒店。
馬克-帕克將一只黑色啞光盒子推向羅伊。
“打開看看。”
羅伊掀開盒蓋,一雙嶄新的 Mercurial Vapor 2代躺在里面——紅得刺眼,鞋側的Swoosh泛著冷冽的銀光,鍍鉻鞋釘,鞋釘底座則是磨砂紅。
馬克-帕克用手指敲了敲會議桌,打開了投影儀。
“這是標準款。”他說,“如果要定制特殊配色,按正常流程需要12天。”
屏幕上顯示出詳細的制作步驟:
設計確認(3天):設計師們要花三天時間討論,光是鞋面紅白顏色的比例就能吵上好幾輪。
材料準備(5天):特制的紅色皮革要從意大利北部的工廠運來,路上就要耽擱好幾天。
手工制作(2天):意大利老師傅們會親手縫制,他們干活精細,一天最多只能做幾雙。
質檢運輸(2天):做好后還要嚴格檢查,測試鞋釘牢不牢、鞋面會不會開膠,最后才能裝箱發過來。
羅伊拿起盒子里的樣品鞋,翻看鞋舌內側潦草的“樣品”字樣,眉頭微微皺起。
他忍不住想:這還是他印象里那個“開膠是正品,不開膠是莆田款”的耐克嗎?
羅伊拿起球鞋仔細端詳,手指輕輕摩挲著鞋面。
他抬起頭,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:“很漂亮!”
馬克-帕克嘴角微微上揚,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。
“說真的,”他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,“我不敢相信你穿著阿迪的球鞋進了那么多球,可他們連份像樣的合同都不愿意給.”
摩納哥的球衣和裝備都由彪馬贊助,但羅伊一直穿著阿迪達斯的球鞋比賽,只是用白色膠帶遮住了鞋側的三道杠標志。
這是他從皇馬青訓時期就養成的習慣。
多年來穿著同一個品牌的球鞋訓練比賽,讓他的雙腳早已熟悉了阿迪達斯的觸感和重量。
每次起跑、急停、變向,肌肉都會自然而然地做出最適應的反應。
摩納哥俱樂部為了留住這位新星,協商后最終同意了讓他繼續使用阿迪達斯的球鞋。
這個決定讓彪馬方面十分著急——他們贊助的球隊里,最重要的年輕球員卻穿著競爭對手的產品。
帕克直截了當地說:
“按正常流程,新的鞋要12天才能到你手上。”
“但你不是普通球員。”帕克笑了笑,點擊遙控器,屏幕切換到新的設計圖。
“你的定制款會有些特別之處,”他指著放大的鞋底示意圖說,“看這些鞋釘。”
“前掌的啟動釘會用和鞋面一樣的紅色,”帕克按動遙控器,“后跟的制動釘是純白色,這樣跑動時能和你的球襪融為一體。”
他放大細節:“主釘是亮銀色,和Swoosh標志相配。所有釘座都是磨砂黑,這樣更顯沉穩,整體風格也會更加內斂。”
羅伊注意到,這樣的配色讓整雙鞋在張揚的紅色主調下,依然保持著專業裝備應有的低調質感。
銀色的主釘在黑色底座的襯托下,既醒目又不顯突兀。
最后畫面定格在鞋領處:“這里會加一道紅白邊,摩納哥的風格。”
帕克露出微笑,“我們為此啟動了特別生產程序。”
“最快26號能到,可惜趕不上 25號對埃因霍溫。”
“費心了。”
馬克-帕克凝視著羅伊的笑容,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他的思緒飄回1984年,那時他剛加入耐克設計部,親眼看著一個叫邁克爾-喬丹的21歲新秀,在會議室試穿那雙后來改變世界的Air Jordan 1。
“彪馬當年簽下貝利時,沒人想到足球商業會變成今天這樣。”
帕克摩挲著袖口想道。
阿迪達斯押注馬拉多納的瘋狂,最終換來世界杯歷史上最傳奇的營銷案例。
而耐克這些年一直在尋找能定義新時代的面孔——羅納爾多本應是那個人,98年世界杯決賽前那場神秘抽搐,卻讓一切戛然而止。
投影儀的光束里塵埃浮動,像極了1995年喬丹復出時,耐克總部徹夜不熄的燈光。
帕克清楚記得,當32歲的喬丹穿著45號球衣重返賽場時,整個市場部都在焦慮地討論“下一個喬丹在哪”。
此刻27歲的羅納爾多正在皇馬與傷病抗爭,而眼前這個摩納哥的年輕人
“費心了。”
羅伊又說了一遍,聲音把他拉回現實。
帕克突然意識到,歷史從來不會重復,但商業傳奇總需要新的載體。
喬丹之后有科比,羅納爾多之后呢?這個問題的答案,或許就藏在眼前這雙紅白相間的球鞋里。
馬克-帕克凝視著羅伊年輕的面龐,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。
過去幾個月耐克調研部門的報告在他腦海中閃回——那些被逐幀分析的比賽錄像,羅伊進球后標志性的慶祝動作,甚至他在摩納哥街頭被拍到的每一套私服搭配,都成了論證這個年輕人商業價值的鐵證。
而阿迪達斯什么都沒做,就白白享受了這么久。
想到這里,帕克差點笑出聲來。
“那么,”他收起笑容,認真地說,“阿迪達斯這一章,該翻篇了。”
晚上十點,羅伊剛洗完澡,手機屏幕亮起杜晨的名字。
“《Voetbal Inside(足球內幕)》邀請我當嘉賓了!”
《Voetbal Inside》是荷蘭最著名的足球談話類節目之一,由 RTL 7電視臺播出,在荷蘭足球圈具有極高的影響力。
通常在歐冠或聯盟杯比賽夜同步直播,賽后也有專題節目。
電話那頭杜晨的聲音有些興奮,“就是歐冠直播那期,和你比賽同一天。”
羅伊擦著頭發笑了。
“他們想聊什么?”羅伊問。
“我們的故事比如怎么認識的。”杜晨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,“你覺得哪些能說?”
他忍不住笑了:“除了那些讓你臉紅的部分其他隨你發揮。”
電話那頭傳來杜晨的輕笑聲。
“我會注意分寸的,”她頓了頓,“雖然他們真正想聽的,無非是你早餐吃什么牌子的麥片,訓練后會不會偷吃薯片.”
她的聲音帶著了然,又夾雜著一絲無奈。
杜晨太清楚這檔節目的本質了——表面上是邀請她這位女友當嘉賓,實則每個問題都暗藏玄機。
那些主持人看似親切的笑容背后,藏著對羅伊私生活的窺探欲。
他們想知道的,從來不是她杜晨-科洛斯的故事,而是那個在球場上所向披靡的羅伊,脫下戰袍后的模樣:
羅伊的日常作息,是不是真的像傳聞那樣凌晨四點就起床訓練?
他的飲食禁忌,是否還保持著在皇馬青訓營養成的變態自律?
他的私人愛好,除了足球外,是否還癡迷于收集球鞋或者古典音樂?
他的真實性格,鎂光燈下那個彬彬有禮的形象,是否只是精心設計的偽裝?
更隱秘的,他們想從她口中套出羅伊不為人知的另一面:輸球后會不會摔東西?
面對媒體刁難后回家是否也會爆粗口?
對待工作人員是否像對球迷一樣友善?
甚至在親密關系中,那個在球場上霸氣十足的男人,是否也會展現出出人意料的溫柔?
杜晨雖然初入名利場,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。
她像一塊海綿,在短短幾個月內就無師自通地摸透了這個圈子的游戲規則。
那些看似隨意的閑聊背后暗藏的試探,那些親切笑容下掩藏的算計,她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就像現在,她完全明白這檔節目邀請她的真正用意。
雖然她只是個剛嶄露頭角的新人模特,但已經能準確嗅出每個問題背后的潛臺詞。
他們會用“你們第一次約會去了哪里”這樣看似無害的問題開場,最終卻想挖出“羅伊私下是否也會像在球場上那樣控制欲爆棚”這樣的猛料。
如果主持人親切的“你們平時怎么相處”,翻譯過來就是“羅伊私下是不是也這么完美”。
如果問“他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小習慣”,實際上是在問“這位當紅球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怪癖”。
杜晨想起上周參加的一個時尚晚宴,有位資深經紀人曾意味深長地對她說:“在這個圈子里,天真就是最大的罪過。”
當時她只是禮貌地微笑,卻在心里默默記下了這條生存法則。
現在,面對節目的邀約,她清楚地知道:每一個關于她的提問,最終都會變成解剖羅伊的工具。
羅伊在電話那頭笑著說:“給你個萬能的解題公式:羅伊就是羅伊。我今天這么做了,因為我想做;沒那么做,因為不想。就這么簡單。”
他頓了頓,聲音里帶著隨性的笑意:“明天?誰知道呢。也許就換了個想法。人又不是博物館的展品,非得有個標簽說明。那些記者總愛問‘為什么選擇這種射門’”
說到這里他模仿起記者夸張的語調,“‘是精心設計的戰術嗎?有什么特殊含義?’”
杜晨幾乎能看到他此刻的樣子:肯定正癱在沙發上,臉上掛著那種讓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懶散笑容。
“其實答案特簡單,”羅伊繼續道,“球過來了,我覺得該這么踢,就踢了。就這么回事。”
電話那頭傳來他起身的動靜,他一定又在倒那杯雷打不動的冰水,加兩片檸檬,從不要冰塊。
“知道嗎?”
“那些整天忙著給自己造人設的家伙,活得跟走鋼絲似的。我呢?”
他灌了口冰水,滿足地嘆了口氣,“我連鋼絲在哪兒都懶得找。”
羅伊補充道:“不過別讓他們太八卦,你知道那些主持人。”
掛掉電話前,羅伊聽到杜晨小聲說了句:“我會穿你送的那條裙子。”
2003年11月25日,摩納哥路易二世球場外,埃因霍溫的大巴緩緩駛入。
車內,希丁克正給球員們做最后部署。
“摩納哥小組賽四戰全勝,已經提前出線。”
荷蘭老帥推了推眼鏡,“他們今天不會跟我們拼命,但我們也不要逼得太兇。”
“保持好防線距離,爭取平局。等回到飛利浦球場,再好好招待拉科魯尼亞。”
“教練,”羅本不服氣的抬起頭,“他們右路防守有漏洞”
“阿爾揚,”希丁克頭也不抬,“你的膝蓋比這場比賽值錢。”
他轉向全隊,“今天爭取拿一分就行,等回到主場再收拾拉科。”
荷蘭,阿姆斯特丹。
杜晨坐在化妝間的軟椅上,手指摩挲著深紅色格紋短裙的褶邊。
羊毛面料帶著冬日的厚重感,搭配修身剪裁的紅白摩納哥球衣,整個人既青春又干練。
黑色加絨打底襪包裹著她交迭的雙腿,過膝長靴的金屬扣在化妝燈下閃著冷光。
經紀人正眉飛色舞地翻著收視率報表:“知道嗎?現在全荷蘭”
一陣輕叩門聲打斷了他的話。
小助理探頭進來:“羅伊的經理克萊爾來了,說有幾句話要交代。”
門被推開時,杜晨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裙邊。
杜晨的警惕源于克萊爾與羅伊過分密切的工作關系:她不僅包辦羅伊從訓練到代言的所有職業細節,兩人間那種熟稔到能自然整理領帶的默契,以及總是先于自己掌握羅伊行程的特權地位,都讓杜晨感到不安。
克萊爾邁著利落的步子走進來,一米七出頭的身高在挺拔的站姿下顯得格外修長。
她穿著件剪裁考究的象牙白高領毛衣,外搭深灰色西裝外套,整個人透著股干練的精英氣質。
“打擾了。”
克萊爾眼睛一亮,唇角勾起一抹優雅的弧度:“親愛的,你真漂亮。”
她的目光在杜晨身上流轉,“像維米爾畫筆下的珍珠少女,連光線都偏愛你的輪廓。”
杜晨一怔,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。
她走近時,帶著一股清冽但不刺鼻的氣味。
克萊爾的笑意更深,補充道:“待會兒鏡頭前,記得讓觀眾多看看你的眼睛。”
化妝師識趣地退到一旁。
克萊爾很自然地半蹲下來,這個動作讓她的視線與坐著的杜晨齊平。
“聽著,親愛的。”
克萊爾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音量說,“待會無論他們怎么繞,記住三點。”
她豎起三根手指,每說一點就彎下一根,“不說具體人名,不拿別人作比較,只聊確實發生過的事。”
“比如問你對裁判的看法.”克萊爾輕聲模仿主持人語調,這個動作讓她整個人突然鮮活起來,“你可以考慮說‘裁判的工作不容易’.”
杜晨點點頭,“了解,畢竟不是所有故事.都適合完整講述。”
聰明女孩
克萊爾心中暗暗贊賞,“沒錯,最精彩的故事恰恰藏在留白里。”
門外傳來催場的聲音,克萊爾站起身。
臨走前她突然回頭,嘴角揚起個很小的弧度:“對了,這身搭配很聰明。”
“既不會搶比賽風頭,又足夠讓人記住你。”
“謝謝,畢竟我得對得起站在場邊的那位。”
杜晨意有所指地撫平球衣上摩納哥的隊徽,“就像你說的,只談發生過的事實。”
她微微抬起下巴,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:“當然,畢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在不越位的情況下,完成最漂亮的助攻。”
她的回應既不失禮,又巧妙地將話題引回足球本身,同時暗示自己才是站在羅伊身邊的那個人。
克萊爾眉梢微揚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但轉瞬即逝。
但隨即恢復從容,仿佛早已預料。
摩納哥更衣室里,球員們的球鞋在地板上踏出雜亂的聲響。
羅伊坐在長凳上,低頭檢查著自己腳上那雙嶄新的紅色耐克Mercurial Vapor 2代球鞋。
這雙鞋本該需要至少兩周的磨合期,但耐克為了宣傳需要,硬是提前讓他穿上比賽。
好在品牌方用機器模擬他的腳型進行了人工磨合,再加上昨天一整天的適應性訓練,穿著應該問題不大。
久利突然拍手高喊:“兄弟們,出去給荷蘭人一點顏色看看!”
話剛出口,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,瞥了眼正在系鞋帶的羅伊,笑著改口道:“我是說荷蘭的男人們!”
更衣室里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。
阿德巴約促狹地擠著眼睛,用濃重的非洲口音喊道:“上次比賽完荷蘭的女人也對我贊不絕口!”
他夸張地扭了扭胯,惹得幾個年輕隊員笑得更歡了。
羅伊頭也沒抬,只是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,繼續專注地調整著鞋帶的松緊。
里亞索球場的燈光刺破加利西亞陰冷的夜空。
這座素以“魔鬼主場”著稱的球場,此刻卻彌漫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沉寂。
北看臺巨型Tifo緩緩展開——一艘正在沉沒的加利西亞漁船,船身上“9:3”的比分像兩道血淋淋的傷疤。
通道口的保安洛倫佐緊了緊棉衣領口,他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年,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賽前氛圍。
沒有歌聲,沒有鼓點,沒有往日的歡呼聲浪,取而代之的是球迷們自發傳遞的黑色圍巾,三萬條黑圍巾在看臺上緩緩流動。
老球迷曼努埃爾用顫抖的手將圍巾纏在脖子上,兩周前在路易二世球場的慘敗,讓這個經歷過皇馬歐冠五連冠時代的老水手至今夜不能寐。
“我們不是來觀看比賽的,”北看臺領袖卡洛斯親自經歷了路易二世球場慘案。
此刻,他對著麥克風嘶吼,聲音通過臨時架設的喇叭傳遍全場:
“我們是來參加葬禮的!”
他身后,球迷們沉默地舉起九根手指,代表上回合丟掉的九個球。
通道里,雅典AEK的球員不安地交換眼神。
隊長卡薩皮斯咽了口唾沫。
門將米凱利迪斯不停調整手套,總是感覺戴得不舒服。
另一邊,拉科球員們沉默地排成一列,每個球員都緊緊攥著小球童的手。
孩子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,全都低著頭不敢出聲。
當兩隊走出通道時,大屏幕正回放著上回合的丟球集錦。
看臺上突然響起此陣低沉的嗚咽,像受傷的野獸在舔舐傷口。
這聲音越來越響,漸漸匯聚成壓抑的浪潮。
伊魯埃塔伸手正了正領帶,藍白條紋的絲綢在他指尖微微發顫。
這條領帶兩周前在摩納哥被汗水浸透,現在又帶著加利西亞的海風回到了戰場。
他突然走過去,用粗糙的大手挨個拍了拍弟子們的后背,像老船長在暴風雨前檢查每一根桅桿。
貝萊隆抬頭看了眼記分牌,那里顯示著0:0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真正的比分從9:3開始。
就在這時,北看臺傳來一聲嘶吼,像閃電劈開陰云:
“沖啊!超級拉科!!!”
這聲吶喊瞬間點燃了整個球場。
三萬條黑圍巾同時揚起,聲浪如海嘯般席卷草皮。
小球童們嚇得縮了縮脖子,卻看見拉科球員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。
此刻的里亞索球場,仿佛又回到了2002年那個魔幻的夜晚。
當時皇馬在百年慶典的國王杯決賽上,邀請了迪斯蒂法諾、亨托等所有傳奇名宿,伯納烏鋪滿了白色綬帶,結果被拉科用兩記悶棍打碎了慶典美夢。
“記住!”
伊魯埃塔最后吼道,“我們可是連皇馬的生日蛋糕都敢掀翻的惡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