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密遠處,緊鄰巫荒的一座矮山,山石嵯峨,林木茂密,遠在金雷凝聚的天環之外。
溪泉顫顫,橫堰山中,一道迷離的血光立身在溪水旁,杜羽自血光中走出。
他身材高碩,眉目含煞,將氣息盡數隱蔽,以指輕掂,便將黑白分明的眼珠取出,擲向天上,藏于云中,遙遙觀察著東密。
‘風窮河。’
杜羽輕念這名字,對方修行的是血炁古法,又有伏易血統在身,不是好相與的。
‘梁雍同我有怨,在此看著,還真是難熬。’
憶及這莽夫,他心中便升起一股無名火來,不過是殺了此人姘頭,對方就不依不饒,死死盯著他這么多年。
‘還有這門派的掌門,叫什么來著,許玄?’
杜羽憶及先前巫荒攻山一事,多有傳聞,說這位觀主其實修的乃是社雷一道,才能瞬間斬落窮河。
劍氣加上雷法,杜羽極為忌憚,血炁最懼社、神、震三雷,對方只要掌握一點社雷道法,就不是他個血炁魔修能抗衡的。
‘若是古代正統的魔修來,說不得能抵擋幾分。’
杜羽輕嘆,魔道也分高低,像他們這種修血炁的最為低賤,只占個法軀厲害,修行快,好用血氣罷了,幾乎是人人喊打。
縹緲云氣之中,眼珠轉動,死死盯著東密方向,只要那巫人現身,他就會立即通知吳家那位,定要拿下。
一陣幽風忽地升起,將云氣吹散,杜羽心中稍驚,初以為有人出手,但以靈識感知,只尋常的風動,他便欲收回眼珠,換一處地方看著。
他忽地感覺不對,天光一暗,鬼哭聲自腳下傳來,幽風平地升起,他好像落入幽冥一般,不在人世。
無數白骨骷髏自地下鉆出,將杜羽的法軀禁錮住,他臉色一變,身上血光一盛,就要掙脫,一道聲音卻在耳邊響起。
“你殺了不少凡人。”
這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,杜羽靈識根本感應不到對方位置,一縷劍氣忽地激射而來,刺穿他的法軀,重重血光根本抵擋不住。
所幸對方未曾斬向他要害,動用血氣,將法軀修復,杜羽轉而祭出一柄玉石短刀,上有蛇紋,咒言隨之響起,將束縛他的白骨骷髏斬斷。
入目皆是黑暗,劍氣再來,這次變為兩道,斬落在他身后,將他法衣斬的粉碎。
‘是「聞幽」一道的修士,怎會出現在這處?’
他心中大駭,失了方位,大人為他種下的【五毒相咒】毫無反應,而身后的劍氣卻越來越密集,若細雨灑落,殺機越來越盛。
燃燒血氣,瞬息遠遁,他也不知道飛往何處,但此時不跑,唯有一死。
身后的人似乎止住劍勢,杜羽沖破這片濃重的黑暗,血光炸開,終于走脫。
他狀態極差,但總算走脫,此時看著熟悉的天光灑落,有種劫后余生之感。
待到站定,看向四周,卻見上方金色雷光游走,積蓄為三重天環,死死鎖定他的位置,一道黑火自下方沖起,有一粗獷的聲音響起:
“杜羽,你竟敢來此!”
杜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,這時他才明白剛剛那人為何放過,原來是要將自己逼到東密來。
還未等他反應過來,【天環神轟陣】已經全面催動,金雷凝聚為神環,至陽至剛,他周身的血光瞬間消散,同時漫天黑灰之火飄來,硝硫氣息濃重。
他的法軀寸寸被雷火毀去,最終僅剩上半身,一疤臉漢子獰笑著自下方的營地沖出,一刀挑起杜羽,朗笑道:
“你自己來送死,怪不得別人。”
一黃瞳男子卻駕著煙沙飛來,只低低道:
“梁護法,莫直接打殺了,還要問些事情。”
梁雍自然明白,淵血丹方可還落在這人手中,自然要問出,他祭起【九火浮屠】鎮壓而下,白鬃獅子怒吼,血光盡數被收入塔中。
黑火涌起,梁雍帶著寶塔瞬息向洛青而去,只在天邊劃過一道火線。
“都打起精神,有人在試探。”
許法言眉頭稍皺,看向大景原方向,這魔修好像是自原上來的?
——
天青峰。
許玄靜靜看著杜羽的半截軀體,眼中雷光攢動,沉聲道:
“誰派你來的?”
銀白雷光涌動,劫罰之意升起,杜羽法軀中涌動的血氣頓時停滯,他心中一震,果然是「社雷」,這位許觀主不聲不響就走上雷宮法統,實在是驚人。
杜羽只覺有天律落下,周身血氣被雷光誅滅,化作縷縷青煙升起。
見此情形,許玄將體內劫池威能暫收,目光沉凝,等待下方之人發話。
“回大人,我是自己前來的,沒人遣派。”
下方的杜羽顫顫回道,他自然不敢報出吳家那位的名號,一旦被察覺,他就要化為膿水。
許玄曲指一彈,他已經煉化了自種雷淵得來的一道社雷,【定靈劫光】。
他以【劫心池】容納,便能凝聚天雷,以為劫罰,直接以雷霆削去性命、道行,同安仙悔所使出的丁火焚身之法類似。
杜羽上方漸漸有濃重的銀白雷光凝聚,好似柄天劍一般,將要落下,直連性命,他的仙基在萎縮、崩解,只得哀求道:
“大人可有別的要求,我都可應,唯獨這實在是說不得。”
“淵血丹的煉法你可記著?”
杜羽見此,忙奉上一赤色書頁,低低道:
“就在此了,還望大人收下。”
此話一出,許玄將劫光暫時收斂,接過書頁,細細看去。
書頁上正是【淵血丹】的煉法,此丹主要以同道統的妖類為主藥,佐以靈物,在丹中效仿內景天地,可加快玄象形成,性命相合。
“確實是筑基丹的煉法無疑。”
天陀聲音傳來,算是確定了這丹方為真,現在僅有一事不明,那就是到底哪家將這血河門余孽藏匿著。
許玄看向一旁的梁雍,對方立刻會意,上前隨手一道黑火燒來,斥道:
“還不速速說出是何人指使?怎么,你們這些魔修都這般忠心?”
梁雍神色冷厲,他和這杜羽有仇在先,殺意極重。
黑火燒來,杜羽臉色煞白,剛欲開口,面上便有五色毒光顯化,整個人化為一灘膿水炸開。
許玄催動銀白雷光,心念一動,將這些血穢盡數轟盡。
“是「元毒」一道的手段。”
天陀看出那五色毒光來歷,許玄心思一轉,瞬間想到天毒山,這家主修便是咒文和毒蠱,但先前對方送來靈丹,已有劃清界限之意,如今怎還牽扯上?
“可是天毒山的手段?”
許玄以心聲低低問道。
“難說,可能這家內部亦有爭斗,對你的態度各有不同,有的不欲再糾纏,有的則想一絕后患。”
聽及此言,許玄卻是想到原上一家來,要問誰同巫人有聯系,當是吳家。
‘恐怕要遣人去看看吳家近來的動向。’
正當他思索之時,卻見一著素白羅裙的女子自大盤方向御風而來,正是溫思安,得了許玄送去的丹藥,她已是煉氣八重境界。
溫思安神色稍顯急切,落于峰上,只道:
“師兄,江北又生變故,蓮花寺有動作。”
“何事?”
許玄眉頭一皺,這些事情混在一處,讓人不免心煩。
“長生觀離了赤云,蓮花寺度化諸多百姓,凝聚愿力,有數位法師走動,那慈海更是出手,一連將數家門派的筑基打殺。”
溫思安面上有些疑慮,顯然也不知道這佛寺是如何養出這么多法師來的,要知道先前蓮花寺可只有慈海有望法師。
“梁護法,你先去東密鎮守,以防有人再來。”
梁雍得令,化作一團黑火沖天,向著東邊而去。
“我前去查看,你且吩咐門人弟子,防備對方進犯。。”
許玄言畢,同溫思安告別,身化雷光,瞬息來到漓水南岸,立身云端,向北看去。
漓水北岸,金色祥云涌動,五彩寶光升騰,已然化為一片佛土。
佛光連綿不斷,向北延伸而去,萬千黎民正源源不斷向著那座大寺行去,一步一叩首,虔誠至極。
許玄氣海中仙箓有感,他定睛看去,在那華光之下,正藏伏著艷紅的天魔之光,諸多僧人已然是一具空殼,肉身淪為外魔寄身的巢穴。
‘長生觀離去,這就是華原真人的后手?’
許玄氣勢逐漸高漲,常人或許懼怕天魔之類,他卻是正愁無處去尋,清氣積攢,一靠提升修為,二靠的便是誅殺天魔。
‘不能讓對方這般招收信徒,積攢愿力,需要早些處置才是。’
許玄感應【丹霆】,這柄法劍密布裂紋,先前更是在洞天中顯出本相,如今想要動用,恐怕需要重鑄一番。
他手上正有徐亦交予的【上殷祀石】,可以煉入,這法劍的品級還能再度提升。
心念一動,他御風前往天殛山,這事還是要使喚溫光這火靈來才行。